「不要因為一個人是男的或女的,就把刻板印象往他們身上套;也許大多數人的確合乎刻板印象, 但也有人不適合這套框架。人應該能自由選擇、活出自己的人生,不因性別而受限」─ Ruth Bader Ginsburg,美國史上第二位女性大法官。
闊別數月,我又再次在鍵盤前揮舞指頭、敲打出當代藝術的景觀,與各位分享。這一次,我想要透過紐約雕塑家 Rona Pondick 逾 50 載的創作生涯,邀請讀者感受她如何在男女權勢有別的藝術圈裡,成為展績彪炳 ─ 200 多個展覽,備受美術館敬重 ─ 全世界超過 50 個美術館典藏的百萬美金創作者。
家庭並非完整,但心靈不匱乏、以愛取代厭惡的 Rona
非常巧合的是,著手寫這篇文章時我正在讀 《我反對!(Conversations with RBG)》─ 由美國法學專家 Jeffrey Rosen 整理已逝美國大法官 Ruth Bader Ginsburg (生於 1933 年)的訪談逐字稿 ─ 而我愈讀愈覺得書中講述 RBG 的信念和生命經驗,與相距近 20 歲的 Rona Podnick (生於1952年) 頗有相似之處。
Rona Pondick 於 1952 年出生在當時還惡名昭彰的紐約布魯克林區。不到兩歲父母離異, 直到 21 歲才第一次、也是唯一一次遇到因血緣而名的父親;母親失婚後的躁鬱以及性格的偏激、控制,讓 Rona 自小生活在稱不上愉快的環境裡。幸而如同許多我們熟知的歷史名人或 RBG 大法官一般,小小 Rona 的心靈並不匱乏,外公外婆取代了父母親的角色,為她的成長帶來豐盛的支持、鼓勵與啟發;尤其是外公的溫暖,更讓 Rona 能坦然回望,視過往為「我何以如此堅強的原因」,並直指自己不是厭惡父權的女性,而是相信愛的中立觀者。
打從有記憶以來,外公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 Rona 她是全世界外公看過的人裡,最會畫畫的人; 放假時間外公也總帶著她在美術館裡看雕塑或臨摹眼前的作品,並且找各式理由將美術用品當禮物送給 Rona。視訊訪談裡,Rona 眼眶微紅地告訴我,她相信每個人的記憶裡都有一個無止盡的愛的來源,而這些愛的來源會比恨的遭遇支持自己更久、更遠。外公在 1977 年癌症末期的病床, 聽到 Rona 淚流滿面地告訴他:「我們做到了 」,在得知孫女進入夢想中的耶魯大學美術系,外公微笑帶淚辭世。(筆者:第一次寫文章寫到哭─收起眼淚繼續寫下去!)
1977 年 Rona 進入耶魯大學美術系時,雖然不比 RBG 在 50 年代進入康乃爾法學院般男女比例懸殊,但是仍存在「身為一個女生,進入最高學府一定有其他目的 (例如找個有錢、聰明的好老公嫁了或是睡遍有錢、聰明男同學) 」的認知 ─ 我得承認光是描述這個現象都讓我覺得時空違和 (也不由的深深感謝男女平權史上眾人的努力,讓我可以成為很多時候講話比同業男性還大聲的我)。Rona 結璃超過四十年的丈夫就是當時的耶魯同窗 Robert Feintuch,她打趣的說:「沒錯 Robert 很聰明,我們還在耶魯時就睡了;但更重要的是,他是我覺得全系男性裡,唯一有認真看我的創作、和我討論作品的男人。」兩個青年相識於連在超市買蘋果都要認真比價的年歲,畢業後一起搬回紐約,相互打氣、繼續創作。如同外公的愛,Robert 對 Rona 抱著尊重和激賞,有一次作客他們紐約東村的家,Robert 說:「對 Rona 來說,要是有人拒絕她,那不過代表這是同意的開始 (For Rona, if someone says no to her, it means the YES just starts.) 」,我聞言大笑,心有戚戚焉。
受文學著作 ─ 卡夫卡影響,成為創作啟發與生命的出口
有能力持續創作新的好作品的藝術家,在生活裡總能不斷發現觸發點,每一個觸發點都有可能被轉換成一件、甚至一系列作品; 然而文學著作所帶來的想像和啟發,常常是我所認識的藝術家們最大的養份來源。Rona Podnick 曾說:「卡夫卡 (Franz Kafka) 如同我在創作上的母親」,他作品中的荒謬、不舒適、偏執與隱晦更成為 Rona 2006 年人生巨變的精神出口。
在 2006 年做完巴黎個展回紐約的班機上,Rona 自覺無法移動右臂和頭部,回到紐約後情況沒有改善,甚至惡化。在身體幾乎失去行動力時,診斷出她罹患頸椎性脊髓病 ── 脊柱受壓,治療需熬過兩次漫長、危險的手術,且完全康復的機率極小。對一個「以手思考」的藝術家來說,無法用手去感知材料、實踐創作概念,簡直生不如死,然而透過努力的復健與堅強的意志,Rona 終於奪回自己雙手的控制權,她漸入佳境的身體狀況連醫生都不敢相信。
復健過程和永遠無法痊癒的疾病,徹底改變了她的工作與生活; 重新學習使用她的雙手,無異於重新定義她與藝術創作間的關係。 經過近 7 年的調整和實驗,她終於在 2013 年,從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金屬澆鑄轉向新的探索,走向她認為非做不可的作品:彩色雕塑(color sculpture)。不論是看似亮彩的頭型,滯固在穿透強的樹脂方塊中,或是奇異變形的軀體與她頭顱翻模的雕塑,都帶著卡夫卡融和荒謬可笑、恐懼畏怖的特殊風格;這些作品中的變形觀, 是對卡夫卡知名小說《變形記》中主角一早醒來卻赫然發現自己變成了蟲的困境追溯,也回應 Rona 現實生活中,一直要復健、手術、治療的身體。
經歷低潮後,展現生命無與倫比的韌性
如今 70 歲的 Rona 不只精力旺盛地持續創作,也更加擁抱自己身體的病痛。我問過她在 2006 年正值事業高峰時發現自己可能死去、殘廢,是什麼支撐她經歷這一切? 她的回應我想大家都料想得到,她說:「我想要回工作室創作的力量,應該是再可怕的疾病都可以嚇跑吧。」我開玩笑的說:「包括 COVID-19?」她回:「那還用說,連 Delta 都會被嚇跑,那算什麼!(of course, even delta, it’s nothing!)」我們都笑了,大笑了!
後記:隨著準備這篇文章,與 Rona 有更多的對話,跟著她的人和創作前進,似乎我也藉由她的人生,不斷地釐清和辯証我們認知中的男女之別。我在訪問的尾聲問 Rona:在這幾十年職業生涯裡,她有多少次意識到自己是「女人」,所以有不同的決定方式?誠如我自身被問過的類似問題 ── 在創業的歷程裡,我未曾意識性別,我只知道我是個藝廊的創辦者,也許專注和奮不顧身是無性別之分的。
羅娜.龐迪克個展:雕塑
Duration 展覽時間|November 19th – December 31st
筆者介紹
Nunu Hung,路由藝術(Nunu Fine Art)主人,紐約藝壇深耕十年後,將累積的視野和藝術美學帶回台灣。代理合作的藝術家多受機構肯定,如紐約大都會美術館、當代美術館、巴黎龐畢度中心、倫敦泰德美術館等;不僅如此,也不斷地向歷史上重要的藝術家推手看齊,放眼台灣、東南與東北亞等區的中生代創作者,持續挖掘並培養藝術新血。
活動訊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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